【二○四八】Chapter.1 起与始

起与始

 

 

……扎米亚金第二帝国第一新闻社发出报导,数日前受到瞩目的帝都第一学府中发生的大型恶性斗殴事件现已进入初步调查。此次恶性事件在学府中已得到初步控制,受害者的数量也趋于平稳,目前是二十四死七十伤。下面我们有幸在现场发现了亲自前来视察的莫晔元帅,让我们咨询一下莫晔元帅对这件事的看法,您好……”

 

身边的男人幽幽转醒,但是钟溟寒没有花任何一点精力在他身上。不如说,他的大部分精力在过去的几小时内完全被这个男人折磨殆尽,现在他该做的只有靠在柔软异常的靠枕上抽根烟修养一下自己的精力,好让这刚刚开始的一天里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一系列军令做出最简洁迅速而又准确的反应。

 

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这种特殊的情报网需要人来打理。而为此周转的只能是他一个人,也只有他一个人。

 

“……我们将严肃对待这次恶劣事件,将所有参与进这次事件的学生和所有教职工隔离教育……”

 

他任由对方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将鼻尖从后埋入他的颈窝,对方轻嗅着他肩上几个刚刚被脓水冷却封口的伤口,低低地笑出声来。

 

“还痛吗?”对方暧昧地冲他低语,揉挲着伤口上面恶心而半坚硬的痂层,“我喜欢你的味道。给你烫上的时候你喘得可带劲儿了。”

 

“……突发此次事件的原因尚未查明,但是我们帝国军队将会调查清楚,以女皇的名义……”

 

“是啊,我喜欢。”钟溟寒扯出一个无懈可击魅力十足的微笑,说谎道。当然你会喜欢那个味道,你们闻到我身上有这个你们总会觉得我是你们的一条母狗,而那正是我需要的。他看到那个男人恶趣味地从他的伤口上把那层痂层慢慢地撕了下来,痛感立刻尖叫着汇报到了他的神经中枢,他知道这很痛。但是他长年面对“这个”的经验让他甚至可以可控地分离这种东西,让它们浮于大脑表面。但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表现地像为此而痛又沉溺其中,他决定适当地表现出一些。于是他回过头去与这个身居高位的男人接吻。给予他适当的认同与爱。他想,然后控制他的一切。最后问出你想问的,“那么如果这些事真发生你又如何呢,你会选择哪里?亲爱的,教教我,我可不想死在那里。”

 

骗子。他想,他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骗子。深情又温柔,卑下又低贱,完美的骗子。男人吃的都是这套,同等性别阶级的人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更加温驯,让他们的征服欲得到极大的满足,为此他们愿意表露自己的一切。

 

“当然是新政府了,所有反抗新政府的人都是傻子,除非他们想死。”男人嗤笑一声,慵懒地打了个餍足的哈欠,“我可认识弓少校,你知道他是谁吗,呵,傻学生可能从来没关注过,到时候带你见见。”

 

那是我的直属下属。钟溟寒想,看来有人正在瞒着他肆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并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明明只是一条狗,却为了自己活命开始自作主张,看来是时候清理一下这个腐坏的地基了,正好有这么个斗殴事件,可以伪装一下他的死亡原因。

 

“……谢谢莫晔元帅,有莫晔元帅这么说我们就可以放心了,扎米亚金第二帝国因为您的存在将长久不衰……”

 

“那我就期待了。”他伪装出一副疲倦的样子,毕竟他还有一天的仗要打,不能花太多时间耗在一个人身上,所以他起身把外套穿好。太冷淡了,他在心里轻轻地啧了一声,刚刚表现地有些冷淡,不够完美,他需要一件事帮他补足这个缺陷,他说想要什么来着?什么壁画,在哪里可以搞到手——记在心里吧,“我得走啦,你再睡一会儿噢。”带上他无往不利的笑容。

 

“……让我们将目光转向下一则报导,数日前……”

 

他把门给关上。现在是一月份,扎米亚金的北半国——也是帝都所在的地方已经入了冬,第一学府在偏北的地方,所以现在已经飘雪。

 

凌晨三点二十。

 

他抹了把脸,聚集周末的早会还有两个小时十分钟。他可以选择去他的某个政治立场是旧政府的女友那里,也可以选择直接回去。不过就是早点计算政治立场比例与晚点计算的区别,对他而言实在是不算什么大事。

 

两个小时十分钟。打理关于一个女人的情报线时间有点紧促,但是光光是统计与计算又太过于富余,时间非常尴尬。他不应该为那条新闻而逗留的,不然现在他应该已经脱下了那个女人的内衫。

 

算了。这个男人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又将那口烟吐了出来,那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烟,或者说那甚至并不是一包完整的香烟,在万宝路的盒子里,香烟长短粗细不一,像是随意拼凑的劣质品。他戴着他宽大的黑白围巾站在大雪里思忖接下来的行动。不能浪费时间。他想,我还是去她那儿吧,肩上的伤痕可以用打赌敷衍过去。

 

吐出的不知是烟还是雾气的男子拿出自己早已落时近五十年的翻盖手机,翻起了他的通讯录,他用电子设备还不是很娴熟,所以只能慢悠悠地翻着他几乎爆满的联系人。

 

“喂,宝贝儿,是我。”他拨出电话,等了两声后对面就接通了,电话里传来女人娇嗔的责怪声,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抱歉或是改变,只是依旧穿着他那副富有魅力的笑容,语气却充满了歉意,“抱歉,抱歉,真的对不起吵醒你了,但是我半夜醒来突然觉得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我现在就想见你,我能过去吗?”

 

“当然了,当然了。”他继续说道,迈开了步子,“那家的招牌丝袜奶茶,少冰中甜加布丁,还有隔壁的蔓越莓饼干,小盒的,再加上一块Amovo,我怎么会忘记呢,最爱你了。”

 

打完电话的钟溟寒把手机啪一声合上,轻轻地在桥上的雪中走出一行轻浅的足印。

 

 

 

 

 

 

 

 

秦步之压死线赶到了晨会。

 

一般他都能算好时间在最后一秒意气风发地昂首阔步走进会堂,但是今天出了点意外。晋江不知道受了什么鬼刺激,今早几乎是以一种难以辨认是什么种类的昆虫的四脚着地的姿势在宿舍中爬行洗漱更衣的,爬到一半还被钟溟寒买的那箱香水给绊了一下,趴在地上发出幽怨的悠长叹息半天没爬起来。秦步之是觉得自己也算是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但是看了一早上晋江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活脱脱把自己演绎成了一个爱德华·蒙克经典画作的样子还是被吓得不轻。问题是这个人没有一丝秦步之和任应云因为他差点迟到的愧疚之情,到了会堂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军帽傻呵呵地扣在他脑袋上,双目呆滞平视前方,秦步之到现在还没琢磨出来这人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无论如何,先不管晋江了,秦步之想,他倒是忍不住去观察他们寝室最后一个人来没来。这个人已经有近乎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回过寝室了,自从斗殴事件以来这个人好像突然变得更加神出鬼没了,本来此人就行迹莫测,最近几乎是幽灵一样游荡。如果他没来晨会甚至被告知已经死在不知道哪个女人或男人的床上了秦步之都不会感到奇怪。

但是他依旧看见了钟溟寒。这个人就算消失三个月,晨会都没有缺席——他甚至没有迟到过。

 

在他看向钟溟寒的一瞬间,那家伙就像感知到了一样抬起头来,挑着眉看着站在主席台偏后的秦步之。他甚至抬起了眉毛冲他露出一个难以读懂的调笑,然后对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冲他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秦步之没有看懂那是个什么手势,那并不像部队的战斗手势,而且它出自钟溟寒之手,这让他无法不去把这个他没能看懂的手势与什么不好的寓意联想到一起去,他想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要忽略它,钟溟寒要是真有什么重要事情是绝对不会这么轻巧地敷衍过去的,而那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根本没有去听的必要。

 

但是这个人。他想,刚准备挪开视线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所以他依旧将自己的目光锁在了钟溟寒的身上,今天有一点不对,一定有什么出了问题。他想,看着钟溟寒迅速冷却下来的眼神,心中充满了不好的预感。

 

不过今天不是把注意力放在钟溟寒身上的日子。秦步之想,将视线转到了站在他面前的人的身上——生衷晚,他统领的蛇队直属陆军上将。陆军中将安娜苏几乎就是个听他命令的人偶,所以四舍五入一下——生衷晚就是他的直属上司。

 

很奇怪。秦步之想,真的很奇怪。被派到第一学府做隐藏线人的军官虽然不少,但是最高也就是他和同属陆军的另一队的张黎明两个上校了,其他海军与空军的四位上校有其他地域事件要处理。学府斗争绝对算不上是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件,虽然名义上是属于陆军上将做安排的,但是实权几乎全部落在了秦步之和张黎明两个人手上,斗殴事件发生地不少,怎么今天就惊动了生衷晚这个上将百忙之中抽空亲自来烦这件事呢。

 

“来,诸位稍息。”生衷晚毫无威严地随便拍了拍自己的手,他的军装穿得毫不认真,军帽像国中生的鸭舌帽一样歪歪地随意扣在脑袋上,这位在秦步之的记忆力没有任何一秒钟和认真严肃敬业中任何一个词语产生过任何一点联系的上将金色的双眸静静地眯了起来,像一条毒蛇一样上下轻蔑地打量站在底下的军官与士兵们,“嗨嗨,大家好——我想你们都听说了几天前这个什么狗屎学校发生的什么……?斗殴事件?死了不少人什么的——然后我也在想啊,你们应该都还记得你们来这个学校是干什么的吧?你们以为上头供你们吃还给你们票子是让你们来学校度假的?死人我倒是没有任何意见,不如说大力欢迎——但是上头交代的东西,你们不能放跑了吧?”生衷晚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我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但是做国家的狗就要听话点,如果我下次开早会的时候再得不到我满意的答案……这里你们所有的人脑袋都别想要了——苏!”

 

做完简短的威胁的男人从喉间发出一声冷若冰霜的嗤笑,冷淡地呼喊了面无表情伫立在自己身后的中将的名字。被点名的干练女人立刻出列,敬了个军礼之后拿出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上面记载了莫名其妙的字符画,但是这位女士居然就照着那鬼画符说出了条理清晰的总结。

 

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发生其他事情,秦步之在心里略微松了口气,他想张黎明一定也是如此。喜怒无常的生衷晚今天没有拿他俩杀鸡儆猴实在是大幸,看来他们的上将最近心情着实不错。

 

那么看来今天只是老生常谈的催促,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哪怕生衷晚说的让所有人都掉脑袋是认真的。秦步之眯起眼睛,又观察了一会儿已经开始用皮靴在雪白的墙上踹出脚印来的陆军上将,决定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为老不尊的上将身上,转而去观察他们的中将安娜苏。

 

这女人谣传是生衷晚还只有十六岁时就有的女儿,现在也才二十出头左右,比他们一个个都年轻,平常不发一言,就站在一旁悄悄地安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人,带着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活像一个巫女。而她也确实像一个巫女一样,说的话不明所以,写的报告不明所以,神神叨叨还步履虚浮,黑色长发模模糊糊地遮住了遗传了他的父亲的金色眼睛,只有打架猛如虎,秦步之曾经亲眼看见过她与海军中将对练,两个人速度都快到出现残影。

 

今天的安娜苏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误,今天只是一个生衷晚突发奇想带着安娜苏来偷袭的普通晨会而已,下面也就只是普通的例行调查,没有突击任务。

 

那么,他想他终于可以把注意力放在钟溟寒身上了。钟溟寒带给他的感觉和以往不太一样,虽然他依旧穿着得体整齐,仪态自然又凉薄,看他的样子秦步之就知道就连那OHANA MAHAALO的女式香水都安然地喷好——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星期五是晨露玫瑰。秦步之不是不知道钟溟寒为什么要喷女式香水,但是他心里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你看看钟溟寒那张脸,就算是同性,也根本没人能拒绝他的盛情邀约。

 

言归正传,他与钟溟寒相处并不算很多,他们刚刚共事四个月,在这122天里,刨去所有睡眠时间732个小时,再刨去上课时间大概976个小时,在剩下的1220个小时中,钟溟寒几乎只有200个小时上下是在寝室的,能与秦步之产生沟通的可能连60个小时都不到,折合天数两天半(并且对方将其大部分花在了冲他意有所指地笑上,笑得他内心甚至有点惶恐)。四个月有两天半的沟通,这已经是堪称可悲的寝室友谊了。总而言之,他对钟溟寒知之甚少,但他几乎从来没有在钟溟寒的身上感受到过温和、忠诚、欲盖弥彰与随波逐流之外的气质,可是今天,他感受到了一丝冰冷的杀意——当钟溟寒垂下眼帘的一瞬间。

 

可能他只是心情不好。秦步之开始用理由安抚自己的怀疑论,但他还是死死盯着钟溟寒的方向,这一看他又觉得前面自己是产生幻觉了也说不定——钟溟寒看起来太正常了,他弯着眼睛和身边的军官笑,又看起来非常认真地在听安娜苏的报告,当他弯起嘴角的时候,秦步之甚至一瞬间以为太阳升起来了,没有一丁点冰冷和负面的东西在里面。操,秦步之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个该死的颜值怪物。

 

所以可能就是错觉了。秦步之最后下了定论。就在这时,安娜苏完成了她的讲演,她拍了拍手低声说了一声解散。黑色的手套拍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不响但是令人作呕。秦步之看着底下的人都依照次序有秩序地离开了这里,也准备干干脆脆地回去宿舍了,但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身后传出一声爆响,他被声音吸引地转过头去,发现生衷晚把张黎明的脑袋直接按进了木质的讲台里,木屑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飞向了周围每个地方,引起了剩下一半还未离场的军人们的注意。秦步之不明所以,他不知道是张黎明做了什么事惹生衷晚暴怒了,还是生衷晚单纯犯甩了想砸个人练练手,如果是前者秦步之自然不感兴趣,不过如果是后者——也许他也该小心他的脑袋了。

 

“尽给我搞事……”生衷晚嘀咕一声,又抓着张黎明的头发把他的脑袋给拎了起来,用他可怖的金色眼睛直直地看进张黎明蓝色的眼睛,但脸上依旧挂着可以被称为和蔼的笑意,“你最好别给我搞出点没法收的破事来……要不然我让你后悔被生出来,听清楚了吗?”

 

“当然了,长官。”血顺着张黎明的脑袋流了下来,他也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秦步之从未见到过那张面具一样的笑从他的脸上剥下来,现在自然也不会。他看着这位不穿军服反而西装革履的军官从地上爬了起来,好脾气似的地笑着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圣经,还冲生衷晚鞠了一躬,“我绝对不会做任何对您不利的事情的。”

 

 “真是个讨喜的孩子啊……”生衷晚笑着说,爱抚地揉了揉张黎明的头,好像刚刚暴怒到把对方的头和桌子合体的不是他似的。

 

张黎明的血从他的脑袋上滴滴答答地滴落下去,在地上晕开一个个红色的痕迹。秦步之不讨厌张黎明,同为陆军上校,还都是旧政府的残党,说是相识多年也不为过。张黎明虽然总是在独自一人干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但是对方性格不错,看起来也没什么野心——总是被生衷挽迁怒,秦步之还挺同情他的。

 

“你呢?”很明显光张黎明的承诺并不能很好地让生衷挽消气,在旁边的秦步之无辜地躺枪,生衷挽的金色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是,绝不做不利于扎米亚金第二帝国的行动。”他冲生衷挽敬了个军礼,规规矩矩也毫无瑕疵地回答道。这个说法是最为完美的,绝不会给生衷挽机会迁怒于他,也没有亲近生衷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中立确实是最重要的。

 

“耍小聪明的家伙……”生衷挽笑了一下,撑着膝盖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对安娜苏招了招手,安娜苏抱着他的外套慢慢走了过来,然后为他披上,“罢了,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把伤亡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我就不来要你们俩脑袋。”

 

秦步之再次冲生衷晚敬了一个军礼,张黎明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勉勉强强敬了个礼,生衷晚这才转身和安娜苏离开。他本就不是被安排在学校里的军官,如果走了就一定是回本部或者去镇压边缘暴乱了。

 

“操,下手真狠,王八蛋。”张黎明抹了把自己脑袋上的血,往地上吐了口血,再用皮鞋将它碾开,“今天为什么老不死的来了,我他妈还没做好准备……喂姓秦的,你知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秦步之皱了皱眉头,他也在思考这件事。第一学府现在还挺平静的,可能是前一段时间大规模暴乱和学生游行的后遗症,以至于现在人人自危,大多数人都想着保全自己的安全,恨不得早点撇清自己和政治的关系,但是偏偏在这可以说是最为和平的时候生衷晚来了,虽然秦步之觉得多半他们上司的上司只是因为一时之间的心血来潮来看了看,但是也不排除是有什么事发生的可能性。然而就他所知的情报而言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且似乎张黎明也什么都不知道。秦步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种情况下还是求助那家伙比较保险——但秦步之真的不想和那家伙面对面说话。

 

“我先走了,我们今天还有早课。”秦步之叹了一口气,对张黎明挥了挥手,他不担心张黎明搞事会把他给牵扯进去,张黎明这个人虽然总是搞事,但从不把毫无关系的人拉进水里,这也算是秦步之还算欣赏他的这一点。

 

——不行,果然还是得问他。

 

秦步之绝望地想,即将面对自己史上最大最恶绝望事件的上校压了压自己的军帽。

 

 

 

 

 

 

 

 

他当然没有天真到认为回来就能见到钟溟寒,如果见到反而会令他吃惊。任应云正怔怔地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翻着一本漫画,秦步之大概能猜到那是哪来的——说实话他觉得任应云能拿着钟溟寒给他的完全不同作品还不同卷数的漫画都看个遍也挺厉害的。

 

“长官好。”任应云冲他愣头愣脑地点了个头,秦步之挥了挥手回礼,然后他转向了晋江,晋江还像个死人一样瘫在他的座椅上,和一大早起来的状态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好转,秦步之路过他的时候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晋江撩起眼皮来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

 

“……看到那家伙了吗?”秦步之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指了指钟溟寒的座位。钟溟寒用于上课的通勤包已经不翼而飞,这个寝室里又不会有人给钟溟寒送包,所以傻子都能猜到这是那家伙自己回来拿的。

 

晋江盯了一会儿钟溟寒的位置,摆出了一个不情愿的扭脸,最后还是发话了:“我没啦……长官你知道我和他合不来的,我回来的时候他的包已经不见了,兔子比我早,你问问兔子。”

 

“兔子!”于是秦步之出声喊道,任应云再次从漫画书中抬起头来看向了他,“你见到他了吗?”他又伸出手来点点钟溟寒的座位。

 

“报告长官,没有。”任应云扁平地回答他,然后继续呆呆地看着他。秦步之叹了口气,虽然这是预料中的结局,但是真遇到这种事还是令他有点头疼。他挥了挥手示意任应云已经没事了,任应云才复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漫画。

 

“你找他干嘛啊?”晋江啧了一声,总算是从他那个颓丧状态里解放了出来,“你想知道什么的话,告诉我我帮你查就是了,何苦自己去找那家伙呢?”

 

“……这个只有问他才行啊。”秦步之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晋江讨厌钟溟寒讨厌到了骨子里,没能见到他可能还让晋江比较开心,但是先不论他是否有事要找钟溟寒,秦步之也不会像晋江那样不想见他——虽然钟溟寒黢黑的内里令人胆寒,但见到对方就是令他稍显欣慰,这也令他无能为力。

 

“啊……人际方面的吗……”晋江长叹一口气,“那确实没办法了……”

 

“我们去教室吧。”秦步之有些不太想继续听晋江这么说话说下去了,晋江是个好军人,也是个善良的军官,平常相处起来也和气而快乐,但只要牵扯到钟溟寒——秦步之的心里就不大高兴。

 

——事实证明费尽心思去找钟溟寒根本没有意义,他跑去问晋江和任应云也是毫无意义,秦步之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正坐在教室最中间的钟溟寒,那家伙正笑着趴在桌子上和旁边的一个女生说话,然后伸出手一翻变出来一块巧克力递给那个女大学生,逗得那个女孩子咯咯直笑。但很明显不仅仅是那个女孩子,钟溟寒没和那个女孩子说多久坐在他右边的男生就点了点他的肩膀,他用指节蹭了蹭女孩子的脸颊就转过身去,笑着和那个男生比划了几下,两个人互相擂着肩,好像听到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秦步之翻了个白眼,在教室靠墙的一个座位落座,那家伙周围的座位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秦步之也完全知道钟溟寒为什么要选择那个座位,那确实是很有他风格的座位,所有人的中心,蜘蛛网的老巢,所有人的好感和信息都流通到那个位置。

 

——然后钟溟寒回头了。

 

秦步之愣住了,对方确确实实在看他。这导致了他周围的每个人都看向了秦步之,秦步之手足无措,突然成为众矢之的这种事实在是太迷了,更何况他压根就没有料到钟溟寒知道他进来了这种事,托着腮的紫眸青年(去他妈的青年,秦步之想,这个都过了三十的老妖怪还长着一张大学生的脸)冲他抬了抬眉毛笑了一下,然后又回过了头去。

 

——这,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秦步之觉得自己大脑轰一声炸了,他的脑子里装了无数对敌政策,无论是敌方突袭还是埋伏,他作为天才指挥官都有信心将它们迎刃而解,但是,但是——但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如何面对钟溟寒的突然抛给他的一个媚眼。钟溟寒总是随随便便地就干这些令人羞耻的事情。他实在是好奇钟溟寒干这些事情到底有没有自己的脸长什么样的自觉,因为就凭他的脸和那双桃花眼,干什么都像极了调情。秦步之赶忙甩了甩自己的脑袋,他绝对不会再信钟溟寒半个鬼动作或者半句话了。

 

但是这依旧改变不了这个情况非常棘手的事实,秦步之确实有话要问钟溟寒,在人际情报上这家伙的消息确实一流,他通过贩卖自己的容貌和身体所换来的,全扎米亚金独一无二的超大情报网如果被人知道,确实会被认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他秦步之几乎所有情报都来自于钟溟寒,如果在这个学府里想知道任何事,打电话确实一问就能问到——但很可惜,这次他和钟溟寒不能用电话联系。

 

身为帝国的军官,他们都统一被监听了通话记录,就算是他们上校也不例外,秦步之本人还配备了不少台没有被监听的私人电话,但是钟溟寒就没有这个准备了,他本身就——

 

再想下去不过给自己徒增烦恼。秦步之啧了一声,总之钟溟寒没有足以秘密与他交流的手机,他如果真的要向钟溟寒询问这些见不得光的问题,他就必须面对面地和对方谈一谈。然而钟溟寒来上课的时候要么就是被热情的大学生堵住,要么就干脆直接不来上课,下课后又在一瞬间销声匿迹,说实话秦步之都想直接发动军令让他停下了,但是在学生面前不能暴露自己的军官身份,所以他只能无奈地跟着所有道听途说的消息东奔西走,但是还是抓不到钟溟寒的尾巴。

  

 

 

 

 

 

 

 

 

所以啊——长——啊不,秦哥,”晋江挑着眉毛翻着手上的书,他的小腿正翘在他的抽屉里,台上的老师抑扬顿挫地讲解一些复杂而抽象的知识点,晋江觉得古语言这种东西简直是人类大敌,黑板上的两行多字他一个比划都认不出来,秦步之倒也没有认真听,钟溟寒这节课没有来,很多小女生非常失望,却从自己的抽屉里意外地翻出了自己最喜欢吃的甜点。就连秦步之都觉得这个准备实在是太周到了,他实在是自愧弗如,他甚至都不知道钟溟寒是怎么用那个连他妈静夜思都不会背的大脑在每一节课都记住每一个坐在座位上的女孩喜欢吃的东西的,别说记住,就连喜欢吃甜品的秦步之都觉得自己分不出来那些甜品分别是什么和什么,“你问的事情就真的有那么紧急吗?稍微晚一些问也没关系吧?钟溟寒那家伙反正十天半个月的都会回来一次——到时候再问他不就好了?……等等这是什么?”晋江说了一半突然卡了壳,秦步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平常就懒懒散散的家伙——从抽屉类掏出一小个粉色的瓶子。

 

“晋江。”秦步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知道晋江喜欢喝酒,但是不知道有到这种地步,“不要把酒带到课堂上来啊?”

 

“我……我没有……”晋江结结巴巴地否认道,他颤抖着手把那个瓶子转过来,秦步之看到一朵绽开的花在里面晃荡,那瓶酒看起来有点少女,但是那确实是晋江所喜欢的樱花酒没错。两个人都愣了半晌晋江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他恼怒地捏住瓶子,秦步之甚至看到了他的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那家伙……”

 

“兔子。”秦步之转了个方向,对坐在自己另一边的任应云开了口,“你看看你的抽屉里是不是也有什么。”

 

任应云点了点头,听话而呆滞地将手伸到自己的抽屉里,果不其然里面放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作品的漫画,秦步之觉得这样还挺丢份子的,但是他依旧悄悄把手伸向自己的抽屉,摸了半天摸出来一个钥匙扣。秦步之皱着眉头将那个蓬蓬松松的灰色挂件扯出来,发现那是一只小仓鼠,两只爪子抱着一个假的毛绒缝成的坚果,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这家伙真的是……”秦步之长叹一声。他真的对于钟溟寒这样做事毫无办法,钟溟寒如果不记住他们每个人喜欢什么,完完全全无视他们,做一个彻彻底底的王八蛋,他也不至于对对方感情这么复杂——秦步之打从内心感觉到了绝望。

 

“我真的太讨厌他了……”晋江愤怒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每一句话都像是硬生生地从他的喉间挤出来的,“尽他妈做这些令人觉得多余的事……真他娘的希望等学校旁边的那个狗屎游乐场建好之后,他能把自己搞得忙点,和除了我的女神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在那里直接玩暴毙。”

 

“等等……游乐场?”秦步之从对方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立刻向对方提出了疑问,“什么游乐场?”

 

“也不能说是游乐场吧……”晋江捏了会儿瓶子,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把它轻轻放进包里,“是一个主题公园,长……不对,秦哥你没听说吗?好像是准备花重金在第一学府旁边建一个主题乐园,等竣工之后供各位学生和游客玩耍,以达到一种寓教于乐的感觉。”

 

“怎么在这忙的要死的时候建主题公园?上头是脑子坏了吗?”秦步之百思不得其解,他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小声地自言自语,“难道是为了亲民……?或者直接转移学生的注意力?不这也太没有效率了吧?虽然潜伏是个长期任务……但也……”

 

“总而言之,好像这个工程还挺重要的。”晋江拿起书啪啪地敲了敲自己的桌子,然后压低声音对他说,“秦上校您可不要轻举妄动啊,我偷偷查了下国库,很大一部分资金都花在这个项目上了,如果您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

 

“知道,我又不是傻子。”秦步之叹了口气。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一个主题公园为什么会占那么重要的地位?无论是什么原因,肯定都不像它表面上表现得那样无辜,难道这事也和生衷晚突然来看他们有关吗?秦步之试图把所有的线索都串在一起,但他现在知道的情报实在是太少,根本没法思考也没有办法将它们都串联构成一个完整的事件来挖掘军队背后的阴谋,说到底他还是需要——

 

——钟溟寒。

 

秦步之捏了捏自己鼻梁,伤脑筋地叹气。他找了一天都没找到钟溟寒,哪怕跟着上一秒还在和钟溟寒谈笑风生的学生的线索,他也完全追不到对方的踪迹。秦步之严肃地认为对方可能是忍者什么的,能直接在各个地点之间瞬移,他可不知道他们的军队还有什么忍者部队,那样实在是太扯了。

 

“……晚上好,长官,您在找什么呢?”

 

但就在他放弃准备回到寝室的那一瞬间,一个声音把他叫停在了宿舍楼的楼下,这个声音带着些许调笑和不羁,一股淡而甜腻的女士香水的味道混杂着烈烟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子。他对这个家伙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你。”

 

他回头,低着声音回答。

 

钟溟寒抱着臂靠在宿舍的大门上,眯着他盛满笑意和水波的紫色眼睛,轻轻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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